如此一来,赵渊就陷入了两难。
如果他下令严惩苏文和闹事的百姓,那他就会坐实“偏袒权贵、不辨忠奸”的昏君之名,彻底失去民心。
如果他对苏文妥协,立刻下令重审秦苍案,那又会显得他这个皇帝,是被“民意”所裹挟,皇家的威严何在?
“好一招‘道德绑架’……”赵渊的嘴角,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,“朕倒是小瞧了你这‘危机公关’的手段。”
他知道,自己必须给出一个回应了。
就在这时,另一场风暴,在朝堂之上,也悄然酝酿。
都察院。
左都御史陈英,听着下属关于宫门外那场“静坐”的汇报,那张如同古井般不起波澜的脸上,第一次,露出了动容的表情。
“脱去官服,与民同跪……”他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,眼神中,闪过一丝敬佩。
他一直认为,苏文是个投机取巧的“趣人”,不喜其圆滑。昨日在公堂上,他虽佩服苏文的手段,但仍觉得那只是“术”,而非“道”。
可今天,苏文的行为,却让他看到了一个读书人,最可宝贵的,也是最稀缺的东西——风骨。
那种为了心中的“公道”,不惜舍弃一切,敢于与整个强权对抗的决绝风骨!
“此子,有魏征之风,有海瑞之胆!”陈英一拍桌子,霍然起身。
他身旁的一位御史担忧地说道:“陈大人,此事乃是陛下与安平侯府之间的博弈,我等若是贸然介入,恐怕……”
“糊涂!”陈英厉声喝道,“我辈身为御史,食君之禄,担君之忧,职责便是‘纠君之失,察官之过’!如今,忠良蒙冤,权奸当道,百姓自发请命,而我等,却要在这里瞻前顾后,明哲保身吗?!”
“若如此,这身御史的官服,不穿也罢!”
他这番话,说得是掷地有声,振聋发聩。
在场的御史们,无不面露愧色。他们都是通过层层选拔的清流之士,心中并非没有热血。只是在官场沉浮多年,那份热血,被磨平了棱角而已。
如今,被苏文和陈英这两份“风骨”一激,那沉寂已久的热血,再次沸腾了起来。
“陈大人说的是!我等身为言官,岂能坐视不理!”
“没错!安平侯府一手遮天,欺上瞒下,我等,当为陛下,也为天下,鸣此不平!”
陈英满意地点了点头。他知道,时机到了。
他拿起笔,亲自草拟了一份奏章。
这份奏章,没有直接为秦苍辩解,而是将矛头,精准地对准了此次“通敌”案的几个关键疑点:
其一,边关急报,为何不由兵部军情处上奏,而是由安平侯府的人,以“私人渠道”率先呈报?此举,是否合乎规矩?
其二,信件真伪未辨,人证口供全无,仅凭一封“孤证”,便将镇守国门数十载的一品大将削职下狱,此举,是否太过草率?
其三,靖安侯苏文,为岳家鸣冤,情有可原。然数万百姓自发聚集,群情激愤,其背后,是否反映了我朝在处置忠良之事上,有失民心之处?
这三条,条条都问得极其刁钻,既没有直接顶撞皇帝,又将矛头指向了安平侯府的程序不正义,和皇帝决策的“不审慎”,还将民意巧妙地转化为了“对朝廷的警示”。
这份由陈英领头,十几位御史联名签署的奏章,以最快的速度,被送进了皇宫。
当赵渊看到这份奏章时,他知道,苏文在宫门外点的那把火,已经成功地烧进了朝堂。
他有了一个台阶,一个可以让他既能保全皇家颜面,又能顺应民意,重审此案的台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