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周屿从出生就形影不离。 高二那年,美术特长生林峰转来,老师让我照顾她。
她总在周末约我去画展:“周屿那种只会做题的男生多无趣啊。” 周屿生日那天,
我手机突然显示时间延后两小时。
林薇拉着我发朋友圈:“看画展比陪书呆子过生日有意思多了!” 赶到KTV时,
包厢里只剩融化变形的蓝莓蛋糕——那是他每年专门为我做的。 后来他给全班女生讲题,
唯独略过我的座位。 我堵住他质问:“就因为一次生日?
” 他垂眼撕掉我们一起画的志愿表:“你选她的时候,就该知道回不去了。
” 高考放榜那天,他去了我们约定要去的本地大学。 而我行李箱里,
藏着他撕碎的志愿表残片。周屿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,永远那么不紧不慢,
像我们之间十六年光阴的注脚。从我们俩光着屁股在同一个家属院的水坑里扑腾,
到如今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,背着沉甸甸的书包,
一前一后踩在梧桐树荫斑驳的人行道上,这个节奏几乎从未改变。他赶上半步,
肩上的书包带滑落了一边,也浑不在意。一只手伸过来,
极其自然地接过了我怀里摇摇欲坠的一摞素描本和颜料盒,
冰凉的塑料盒边角蹭过他温热的手腕。“谢了。”我头也没回,习惯性地空出手,
把滑到眼前的碎发别到耳后。空气里有初夏微醺的风,带着点新叶和尘土的味道。“嗯。
”他的回应是鼻腔里轻轻哼出的一个音节,低沉又安稳。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,
影子在脚下拉长又缩短。这种安静从不尴尬,像呼吸一样自然。只是,
这种“自然”有时也会像温水,泡得人有些乏味。
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林薇昨天下午在画室里说的话,她一边用铅笔灵巧地削尖炭条,
一边歪着头,漂亮的杏眼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:“哎,我说予安,
你跟周屿整天这样……不腻吗?他就知道刷题刷题,像台精准的做题机器,多没劲啊。
青春嘛,总得有点不一样的色彩,对不对?”色彩?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人。
周屿微微低着头,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,鼻梁挺直,长长的睫毛垂着,
掩住了那双总是过于沉静的眼睛。他确实像一幅线条精准、但只有黑白灰的素描,
稳妥、恒久、值得信赖,却……好像少了点能让人心跳加速的鲜艳笔触。林薇不一样,
她是突然泼洒进我们这片恒定水域的一罐浓烈油彩,带着全新的光影和声响。“想什么?
”周屿的声音突然在很近的地方响起,把我飘远的思绪猛地拽了回来。“啊?没…没什么。
”我有点慌乱地收回目光,感觉脸颊微微发烫,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他看穿,
“就……物理卷子最后那道大题,有点难。”“哪道?回教室我看看。”他语气平淡,
没什么起伏,视线却落在前方校门口刚停下的一辆黑色轿车上。车门打开,
一条穿着崭新校服裙、纤细笔直的小腿先探了出来,紧接着,
是林薇那张明媚得有些晃眼的脸。她站定,目光精准地越过人群,落在了我们这边,
随即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,用力朝我挥了挥手。“予安!周屿!”她声音清脆,
像一串玻璃风铃在风里碰撞。周屿只是几不可察地朝那个方向点了一下头,算是回应,
脚步甚至没有停顿。我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,朝林薇的方向露出一个笑。
心脏在胸腔里快跳了两拍,说不清是因为林薇那耀眼的存在感,
还是因为刚才对周屿那一瞬间的“不忠”评价。“走吧,”周屿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,
只是把怀里我的画具往上托了托,“老班昨天说要早点收作业。”“哦,好。”我应着,
赶紧跟上他的步子,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林薇正被几个新认识的同学围着,
笑容明媚地谈论着什么,阳光跳跃在她柔软的发梢上,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。那光芒,
带着一种周屿的世界里从未有过的喧嚣和热度。“周屿那种男生,安全是安全啦,
”林薇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,她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支炭笔,
在速写本上随意地划拉着流畅的线条,勾勒出窗外梧桐树影婆娑的轮廓,
“但你不觉得太闷了吗?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,永远知道下一口是什么味道。”她抬起眼,
那双漂亮的杏眼看向我,里面盛满了促狭的笑意,“予安,青春不该只有一种味道呀,
试试别的?”午后的阳光透过美术教室宽大的玻璃窗,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。
空气里浮动着松节油、铅笔屑和某种不知名花朵的混合气息。林薇就坐在我旁边的画架前,
身上那件鹅黄色的薄毛衣衬得她皮肤格外白皙。她转来不过一个多月,
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轻易地在我和周屿之间那种恒定的节奏里,
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涟漪。“别瞎说。”我低下头,假装专注地调着水彩盘里的一抹钴蓝,
指尖却有点发僵。林薇的话像一根细小的刺,精准地扎进了某个我从未深究过的角落。闷?
白开水?这些词像冰冷的雨点,猝不及防地打在“周屿”这个名字上,
模糊了它原本安稳清晰的轮廓。“哪儿瞎说了?”林薇放下炭笔,凑近了些,声音压低了点,
带着分享秘密般的亲热,“你看,周末我约你去新开那个印象派画展,多好!
听说有几幅莫奈的小幅睡莲真迹呢!你跟周屿能干嘛?图书馆自习室?
还是看他刷完一套理综卷子?”她撇撇嘴,做了个夸张的“无聊”表情。
图书馆自习室……刷卷子……这确实是我们周末最常见的打开方式。周屿会带上他的保温杯,
里面永远泡着提神的浓茶,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,
专注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安稳,踏实,像一座沉默的山。但山的风景,
看了十六年,是不是真的……有些单调了?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有些闷,
又有些莫名的空落。我盯着调色盘上那抹越来越浑浊的蓝,没有立刻反驳林薇。“行吧,
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,“画展几点?” 话出口的瞬间,
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美术教室后门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。我猛地扭头看去,
门口空空如也,只有走廊里学生走动的模糊身影和喧闹声。是错觉吗?心尖莫名地揪了一下。
“太棒了!”林薇立刻欢呼起来,笑容像阳光一样铺满了整张脸,“就知道予安你最好了!
周六下午两点,市美术馆门口,不见不散哦!”她快乐地拍了拍我的肩,又拿起炭笔,
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继续她的速写。我握着画笔,指尖冰凉。调色盘上那抹钴蓝,
不知何时被我调得有些发灰。周六下午一点四十分。我站在周屿家楼下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,
树影浓密,隔绝了初夏午后有些灼人的阳光,只在水泥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蝉鸣一阵紧似一阵,叫得人心头发慌。我低头,第无数次解锁手机屏幕。亮起的屏幕上,
清晰地显示着:13:40。时间像是凝固的胶水,黏稠得让人透不过气。
周屿家的窗户紧闭着,淡蓝色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,透不出一点里面的动静。他……在等吗?
是在楼上看着窗外,还是已经提前去了KTV布置?往年这个时候,他都会提前发个消息,
简简单单两个字:“楼下。” 可今天,手机安静得像个哑巴,没有任何新消息提醒。
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,点开和周屿的微信对话框。
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我昨天下午发出的:“知道啦,寿星佬!蛋糕我要蓝莓的,双倍果酱!
保证准时到!”后面还跟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必胜表情包。他当时回了一个极简的:“嗯。
”现在想想,那个“嗯”字,似乎比平时更短促、更沉默。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则地跳着,
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。一种难以名状的焦躁感顺着脊椎爬上来。我深吸一口气,
带着香樟树叶清苦味道的空气涌入肺里,却没能缓解半分心头的滞涩。我忍不住点开通讯录,
指尖悬在“周屿”的名字上方。就在犹豫着要不要按下去的瞬间,
手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新信息提示。发信人:林薇。我几乎是立刻点了进去。
薇薇:安!紧急求助!我记错美术馆闭馆时间了!今天四点就清场!我们得立刻出发,
不然肯定看不完!你到哪儿了?我在路口等你,快![惊恐][惊恐]
后面紧跟着一个定位,显示她就在离周屿家不远的一个十字路口。四点就闭馆?
我记得之前看宣传单上写的明明是五点!心猛地一沉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。
画展……莫奈的睡莲……那些林薇描述过的、令人心驰神往的色彩和光影,
眼看就要失之交臂。我猛地抬头看向周屿家紧闭的窗户,
又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上林薇催促的信息。
两个念头在脑子里疯狂拉扯:一边是周屿沉默等待的身影,
和他每年为我特制、铺满厚厚蓝莓果酱的生日蛋糕;另一边是林薇焦灼的催促,
和那场即将错过的、充满“不一样色彩”的艺术盛宴。指尖微微发抖。
美术馆闭馆时间提前的意外,像一道突然落下的闸门,
短暂地切断了我对周屿那边负疚感的通路。来不及了!去看画展!
手指几乎是凭着本能飞快地敲击屏幕:马上到!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,
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扇沉默的蓝色窗户,仿佛能穿透窗帘看到里面那个同样沉默等待的身影。
牙关一咬,我猛地转身,朝着林薇定位的方向,拔腿就跑。书包在肩上一颠一颠,
脚步踏在滚烫的水泥地上,发出急促的声响,每一步都像是在逃离什么沉重的东西。
香樟树的影子在身后迅速拉远、模糊。赶到十字路口时,林薇果然站在那里。
她今天穿了一条藕粉色的连衣裙,衬得人比平时更加明艳。看见我气喘吁吁地跑来,
她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明媚如阳光的笑容,快步迎上来,极其自然地挽住了我的胳膊。
“太好了!我就知道予安你不会让我一个人赶不上!”她的声音又甜又脆,
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,手臂微微用力,带着我转向通往美术馆方向的公交站,“快走快走,
时间真的超赶!”她挽得很紧,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亲昵和急切。我被她带着往前走,
脚步有些踉跄,脑子里还有些混乱,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手机——13:52。
赶过去应该……勉强来得及?“别看了,”林薇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作,侧过脸对我眨眨眼,
笑容狡黠又带着安抚,“放心,肯定能看上最精华的部分!错过周屿那个生日会算什么呀,
一群人在KTV里闹哄哄的,哪有安安静静看大师真迹有意思?对吧?”她晃了晃我的胳膊,
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。她的话像一阵风,轻易地吹散了心头残留的最后一点犹豫和不安。
是啊,周屿的生日会每年都差不多,无非是熟悉的同学唱唱歌、吃吃蛋糕。而眼前,
是莫奈的睡莲,是林薇带来的、充满新鲜感和艺术气息的周末。色彩,光影,另一个世界。
我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,朝她点了点头,脚步也跟着轻快了不少。公交车上人不多,
初夏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,暖洋洋地洒在身上。林薇一直挽着我的手臂,
兴致勃勃地跟我讲着她以前在其他城市看过的画展趣闻,她的声音清脆悦耳,像叮咚的泉水。
我听着,偶尔回应几句,之前因为“爽约”而起的些许愧疚,
在她的笑语和窗外流动的风景里,似乎真的被冲淡了,沉入了某个不易察觉的角落。
抵达美术馆时,果然已经临近闭馆时间,入口处人流稀少。我们几乎是踩着点进去的。
当真正站在那几幅小幅的《睡莲》面前时,
之前所有的纷乱思绪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宁静和震撼所取代。画布上,
莫奈用变幻莫测的色彩捕捉着水面、光线和倒影的瞬息万变,
那些模糊又斑斓的色块交织在一起,仿佛蕴藏着整个世界的呼吸。我屏息凝神,
被一种纯粹的、超越言语的美攫住了心神,完全沉浸其中,忘记了时间,
也忘记了……那个在KTV等待的人。“太美了,对不对?”林薇凑在我耳边,用气声感叹,
她的眼睛亮晶晶的,映着画作的光彩。“嗯!”我用力点头,心潮澎湃。“来,
这么值得纪念的时刻,必须拍一张!”林薇笑着掏出手机,不由分说地揽住我的肩膀,
将我们俩和身后那幅如梦似幻的《睡莲》框进取景框。她的脸颊亲昵地贴着我的鬓角,
笑容灿烂无比。咔嚓一声。“快发朋友圈!”她兴致勃勃地低头操作着手机,
手指飞快地点着屏幕,“让大家都羡慕羡慕!标题写什么好呢……嗯……”她歪着头,
长长的睫毛忽闪着,嘴角弯起一个俏皮的弧度,“有了!”几秒钟后,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点开朋友圈,最新一条就是林薇刚发的状态。
两张照片:一张是我们俩在《睡莲》前的亲密合影,另一张是展厅里柔和的灯光下,
那些令人屏息的画作。配文赫然写着:和最好的予安一起,捕捉大师笔下的永恒光影!
[爱心][爱心] 艺术的下午,比陪某些书呆子过生日可有意思多啦![调皮][胜利]
那句“比陪某些书呆子过生日可有意思多啦”,像一根冰冷的针,
毫无预兆地刺穿了我沉浸在艺术余韵中的愉悦泡沫。“薇薇!”我失声叫了出来,
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瞬间冻结了血液,“你……你怎么这么写!”“怎么了?
”林薇抬起头,一脸无辜地看向我,杏眼里甚至还带着点得意,“开个玩笑嘛,活跃气氛!
再说了,我说的是事实呀,看画展难道不比去KTV听鬼哭狼嚎强一百倍?周屿又不会介意,
他那种人,估计巴不得没人吵他刷题呢!”她轻描淡写地说着,顺手还点了几个赞。玩笑?
事实?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,刚才看画时的所有感动和愉悦瞬间荡然无存,
只剩下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。周屿……周屿会看到吗?他会怎么想?
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想要点开那条朋友圈删除,或者至少屏蔽周屿。
手指因为慌乱而有些不听使唤。就在这时,手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新信息提示。
发信人:张弛。他是周屿的铁哥们,也是今晚生日会的组织者之一。我心头猛地一跳,
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墨汁一样在心底迅速晕开。指尖颤抖着点开那条信息。
张弛:陈予安,你人呢?!说好的蓝莓蛋糕呢?!周屿等你等到现在!蛋糕都化了!
人都走光了!你到底在搞什么飞机?![发怒][发怒]最后那两个愤怒的表情符号,
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指尖猛地一缩。时间?!
我猛地低头去看手机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——17:28!不对!这绝对不对!
我明明记得在周屿家楼下时,手机显示是13:40,然后林薇发信息说闭馆提前,
我们立刻赶过来……就算路上和看展花了些时间,现在顶多也就三点多,
怎么可能快五点半了?!大脑一片空白,嗡嗡作响。我像是被扔进了冰窟窿里,
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唯一的念头只剩下:去找周屿!现在!立刻!“薇薇!我…我得走了!
”我猛地甩开林薇还挽着我的手,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慌而变了调,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。
顾不上看她错愕的表情,也顾不上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,我攥紧手机,
像一枚被发射出去的炮弹,转身就朝着美术馆大门的方向狂奔而去。
林薇似乎在后面喊了我一声,声音被淹没在耳畔呼啸的风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里。
冲出美术馆大门,傍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,
却丝毫无法冷却我额头上瞬间冒出的冷汗和心头那灭顶的恐慌。我冲到马路边,
不顾一切地挥手拦车。一辆出租车刚停下,我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。“师傅!去星悦KTV!
快!麻烦您快点!”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
司机师傅大概是被我惨白的脸色和焦急的语气吓到了,没多问,一脚油门踩了下去。
车子在傍晚开始拥堵的车流中艰难穿梭。我死死攥着手机,屏幕因为汗水变得湿滑。
17:28……17:35……17:42……每一秒的跳动都像重锤砸在心口。
我一遍遍拨打周屿的电话,听筒里传来的,永远只有冰冷而机械的女声:“对不起,
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……”无法接通!他关机了?还是……他根本不想接我的电话?
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。我点开和张弛的对话框,手指颤抖着打字:张弛,
我手机时间好像出问题了!我才看到消息!周屿还在吗?你们在哪?回我啊!
信息发送出去,石沉大海。没有任何回应。车窗外的霓虹灯开始次第亮起,流光溢彩,
却在我眼中扭曲成一片模糊而冰冷的色块。
星悦KTV那个巨大的霓虹招牌终于出现在视野里,刺目的红光像血一样泼洒下来。“到了!
”司机师傅话音刚落,车子还没完全停稳,我已经把攥得发烫的几张零钱塞给他,
推开车门就冲了下去。“哎!找你钱!”司机的喊声被抛在身后。
我踉跄着冲进KTV灯火通明的大堂,过于明亮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。
巨大的音乐轰鸣声和嘈杂的人声瞬间包裹了我,震得耳膜嗡嗡作响。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,
凭着记忆冲向周屿他们常订的那个包厢区域——V06。
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、酒气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味。服务生端着托盘匆匆走过,
包间里传出鬼哭狼嚎的跑调歌声和震耳欲聋的音乐。我的心跳快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,
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感。V06!就是前面那个门!
那扇厚重的、隔音良好的包厢门虚掩着,里面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来,也没有任何声响。死寂。
一种不祥的死寂。我猛地停住脚步,站在门口,剧烈地喘息着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,
几乎要裂开。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。我伸出颤抖的手,指尖冰凉,
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。吱呀——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声响。包厢内,
一片狼藉的昏暗扑面而来。巨大的屏幕上定格着不知名的MV画面,
幽蓝的光映照着空无一人的沙发。桌子上,横七竖八地倒着空的啤酒瓶、饮料罐,
爆米花和薯片碎屑洒得到处都是,一片狂欢过后的颓靡。
空气里混杂着烟味、酒气和甜腻的点心味道,浓得化不开。
我的目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,越过那片狼藉,
最终死死地钉在了包厢正中央那张矮矮的茶几上。那里,孤零零地放着一个蛋糕盒。
不是往年那种精致漂亮的盒子,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白色方形硬纸盒。盖子被随意地扔在一边。
盒子里面,盛着一团……难以名状的东西。那曾经应该是一个蛋糕。
依稀还能辨认出圆形的轮廓。但现在,它完全坍塌、融化了。白色的奶油像融化的雪水,
流淌得到处都是,浸泡着同样瘫软、变形、看不出原貌的蛋糕胚。
唯一还顽强地保留着一点“存在感”的,
是铺在最上面、几乎被流淌的奶油淹没的那一层厚厚的、深紫色的蓝莓果酱。
它们在幽蓝的屏幕光下,呈现出一种近乎淤血的、黏稠而暗沉的色泽。
几颗完整的蓝莓陷在奶油沼泽里,像凝固的泪滴。双倍果酱……他记得。他每年都记得。
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,喉咙口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。我死死捂住嘴,才没当场吐出来。
双腿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,软得支撑不住身体。我踉跄着后退一步,
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没有蛋糕刀,没有蜡烛,没有欢声笑语,
没有“生日快乐”的歌。只有这一团冰冷、黏腻、彻底崩塌的残骸。
像一个巨大而无声的嘲笑,嘲笑着我的迟到,嘲笑着我的选择,
嘲笑着我那自以为是的、被“新鲜色彩”轻易蒙蔽了的十六年。他走了。他们全都走了。
没有留下只言片语。我慢慢地、一步一步挪到那张茶几前,仿佛脚下踩的不是地毯,
而是烧红的炭。膝盖一软,我重重地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,视线与那滩融化的绝望平齐。
蓝莓果酱那过于浓郁的甜腻气息混合着奶油的酸败味道,霸道地钻进鼻腔,熏得我头晕目眩。
他等到了几点?在这样喧嚣又空洞的热闹里,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滑过约定的钟点,
看着精心准备的蛋糕在室温下一点点坍塌、变形,
看着朋友们从兴奋到疑惑再到无趣地散去……他一个人,
面对这一片狼藉和这摊彻底失败的“心意”,坐了多久?指尖冰凉,颤抖着,几乎不听使唤。
我摸索着掏出手机,屏幕的亮光在昏暗的包厢里显得格外刺眼。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划动,
点开微信,找到那个熟悉的、沉默的头像——周屿的微信名,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“屿”字。
屿: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!我手机时间好像出错了!我才看到!你在哪?我到了!
V06没人!蛋糕……蛋糕我看到了,对不起!你在哪?回我电话好不好?信息发送出去,
小小的圆圈在屏幕上徒劳地转动了几秒,然后,一个刺目的、血红色的感叹号猛地跳了出来!
消息已发出,但被对方拒收了。拒收。他把我拉黑了。屏幕上那猩红的感叹号,
像一颗烧红的子弹,瞬间击穿了我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侥幸。
指尖的冰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,连心脏都仿佛被冻住,
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。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,背靠着同样冰冷的茶几腿,
眼睛死死盯着那滩融化变形的蓝莓蛋糕。幽蓝的屏幕光映在上面,
那黏稠的深紫色果酱像凝固的血,散发着绝望的气息。空气里甜腻到发馊的味道,
一丝一缕钻进鼻腔,沉甸甸地压在胃里,翻搅着,带来一阵阵恶心。时间失去了意义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直到KTV的服务生进来打扫,看到蜷缩在角落失魂落魄的我,吓了一跳。
“小姐?你没事吧?这个包厢……已经结束了。”服务生小心翼翼地开口,
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。我像是被惊醒的木偶,僵硬地抬起头。
服务生那张年轻却公式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。我张了张嘴,
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最终,只是极其缓慢、极其困难地摇了摇头。
服务生犹豫了一下,还是走过来,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桌上的狼藉。
空酒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,薯片袋子被揉成一团发出刺耳的哗啦声。
当他的手伸向那个装着融化蛋糕的白色纸盒时,我的身体猛地绷紧了,像是要扑过去阻止。
但最终,我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毫不在意地拎起那个盒子——黏腻的奶油从盒底滴落,
拉出长长的、令人作呕的丝线——然后随手丢进了旁边巨大的黑色垃圾袋里。噗通一声闷响。
像什么东西彻底沉入了深渊,连最后一点残骸也被吞噬殆尽。我扶着茶几,
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站起来。双腿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,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,虚浮无力。
走出那个散发着颓败气息的包厢,穿过依旧喧嚣震耳的走廊,推开KTV沉重的大门。外面,
城市的夜晚已经彻底降临,霓虹闪烁,车流如织,一派繁华热闹。晚风吹在脸上,
带着初夏的微暖,却让我感到刺骨的寒冷。我像个游魂一样,浑浑噩噩地走回了家。
钥匙插进锁孔,转动,家门打开的瞬间,客厅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。
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:“安安回来啦?玩得开心吗?咦,怎么没跟周屿一起回来?
”所有的声音,所有的光亮,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。我一个字也听不清,
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巨大的疲惫和一种灭顶般的空洞感瞬间攫住了我。我甚至没有力气换鞋,
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,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。然后,几乎是凭着本能,
逃也似的冲进了自己的房间,反手锁上了门。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到地上,黑暗中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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