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到崔庆安摇头否认,崔母那颗悬着的心这才重重落回原地。
她抬手拍了拍自己起伏的胸脯,鬓角的碎发因方才的紧张微微散乱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劫后余生。
“现如今陛下封赏已下,莫说是虞惜宁,你不可让任何人知晓你的真实身份。”
“否则那便是欺君之罪,是要株连九族的!”
崔母刻意压低了声音,字句却像淬了冰的针,厉声扎进崔庆安的耳朵里。
可崔庆安又何尝不知?
他比谁都清楚其中利害,正因如此才会这般沮丧 —— 这意味着,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身份澄明的那天了。
他要做一辈子的崔承瑄。
而崔庆安这个名字,只能陪着大哥一同长眠于地下。
可,他是崔庆安啊!
是那个曾与虞惜宁月下论画、春日斗茶的崔庆安啊!
崔庆安猛地抱住脑袋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下颌线绷得紧紧的,神色里满是撕裂般的痛苦。
他甚至开始后悔起当初的选择了。
可事已至此,脚下的路早已断成了悬崖,他早就没了退路。
崔母深吸一口气,厉声道:“庆安…… 不,承瑄,以后你便只是承瑄,万不可让任何人窥破身份。”
见崔庆安痛得几乎蜷缩起来,崔母的声音又软了几分,带着一丝劝哄:“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。”
“你如今仕途顺利,又得了北宸王的照拂,莺莺肚子里还有了你的子嗣。”
“从此以后,你就把自己当做是承瑄,就这么过下去吧。”
崔母越是说得轻描淡写,崔庆安心里的悔意便越是汹涌。
他总觉得,这个偷来的身份,早已成了套在他脖子上的枷锁,会勒得他一辈子喘不过气。
“母亲,我想自己待一会儿。”
崔庆安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,崔母知晓旁人多说无益,唯有他自己想通才行,于是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书房。
崔母离开后,偌大的书房便只剩下崔庆安一人。
他抬眸望去,墙上赫然挂着从前与虞惜宁一同画的那幅夏荷图 —— 墨色的荷叶舒展着,粉白的荷花亭亭玉立,连荷叶上的露珠都透着灵动。
那时候他们多合拍啊,一笔一画都透着默契,是他亲手搞砸了所有的一切。
崔庆安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的门,脚步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,兜兜转转竟来到了怡红院。
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:把自己灌醉。
喝醉了,或许就没心思再想这些糟心事了。
“客官,可有相熟的姑娘?若是没有,不若小女子来伺候您吧~”
一个娇俏的声音缠了上来。
“让我来嘛,客官看看我,保管让您欲仙欲死~”
另一个穿着水红薄纱的女子已经伸手要去拉他的衣袖。
“客官,选我呀!我唱曲儿最好听了!”
……
几个女子身上的薄纱几乎遮不住什么,香风阵阵,身子都快贴到崔庆安的身上。
他本想挥手推开,目光却在人群中猛地一顿 —— 他看见了她。
像,实在是太像了。
不说有八分相似,至少也有七分像虞惜宁。
“我要她。”
崔庆安伸出手,指着人群中的花颜,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两人隔着喧闹的人群遥遥对望,花颜先是一怔,随即展露出一抹妩媚的笑意,眼波流转间带着刻意的勾人。
花颜是被鸨母亲自领到崔庆安的包厢的。
崔庆安望着那张与虞惜宁有七分相似的脸庞,一时有些失神,任由花颜一杯接一杯地将酒送到他唇边。
就着她微凉的手指,崔庆安仰头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,酒液顺着喉间滑下,带着辛辣的暖意,他的眼神渐渐迷离,开始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花颜,还是那个让他念兹在兹的虞惜宁。
“阿宁……”
崔庆安喃喃着,微微倾身凑上前去,花颜不仅没有躲开,反而主动往前凑了凑,唇瓣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。
就在这时,崔庆安猛地惊醒,一把将她推开,力道之大让花颜踉跄着后退了两步。
“你不是惜宁。”
崔庆安苦笑着摇头,眼底是化不开的落寞:“她性子高傲,断然不会做这种事。”
花颜蹙起好看的眉头,显然没明白他口中的 “她” 是谁,只当是这位客官喝多了胡言乱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