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大理石桌面，倒映着头顶那盏过分华丽的水晶吊灯，碎钻般的光芒刺得人眼睛发疼。
那份薄薄的离婚协议书，像块烧红的烙铁，被人推到了我的面前。纸张边缘锋利，
几乎要割裂桌面倒影里我那张苍白、模糊的脸。“签了吧，林晚。
”顾沉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，像在讨论一份无关紧要的合同。他坐在宽大的皮椅里，
身形挺拔，昂贵的黑色西装没有一丝褶皱，英俊得一如既往，
却也冷漠得像块终年不化的寒冰。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我身上，而是越过我，
投向书房虚掩的门缝之外，仿佛那里有更值得他凝望的东西。“她回来了。”他顿了顿，
这三个字，像淬了冰的针，精准地扎进我心脏最深处早已麻木的旧伤里，
瞬间激起一阵迟来却尖锐的钝痛。“你知道的，你该让位了。”五年。整整五年，
我守着这个华丽的金丝笼，扮演着他心中那个完美却早已消失的影子。
他喜欢她喜欢的鸢尾花，我便在花园里种满；他怀念她煮咖啡的温度，我便日复一日地练习，
直到指尖被烫出薄茧；他醉酒后抱着我，一遍遍呢喃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，我就安静地听着，
任由那陌生的名字像钝刀，一点一点剐蹭着心底仅存的温度。我把自己削足适履，
塞进一个名为“白月光”的模具里，活得面目模糊。到头来，模具的主人回来了，
我这个劣质的复制品，自然该被弃如敝履。指尖冰凉，几乎感觉不到纸页的触感。我垂下眼，
盯着协议书上“林晚”那处空白的签名栏，视野有些模糊。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，
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轻的节奏，停在了顾沉西身边。
一阵柔和的、昂贵的香水味弥漫开来，带着点侵略性。“沉西……”苏晴的声音又软又糯，
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。她亲昵地依偎在顾沉西的椅背旁，精心修饰过的指甲轻轻搭在他肩头，
目光却落在我身上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。“别这样逼晚晚嘛，
她毕竟……跟了你这么久。”她叹了口气，转向我，眼神里盛满了虚假的同情，“晚晚，
听我的，好歹争取点补偿。沉西不是小气的人。”她涂着淡粉色唇膏的嘴一张一合，
像是真心为我打算，“比如……城郊那栋老别墅？虽然破了些，旧了些，
地段也实在不怎么样，但好歹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。总比……什么都没有强，对吧？
”她微微歪头，眼神里飞快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、等着看戏的期待。城郊别墅。
苏晴特意提起的那个地方。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，猛地冲垮了心防。
那栋孤零零立在荒坡上的、爬满枯藤的老房子，灰败的墙皮剥落得厉害，
窗户玻璃碎了也没人换，黑洞洞的窟窿像怪物无神的眼睛。五年前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，
顾沉西带着醉意把我塞进车里，一路疾驰到那里，
粗暴地将我推进冰冷的、弥漫着浓重霉味和灰尘气息的老屋。屋外电闪雷鸣，
狂风像野兽般咆哮着撞击摇摇欲坠的门窗。我蜷缩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，冷得牙齿打颤，
听着他在门外引擎的轰鸣声远去。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，每一次闪电劈开黑暗，
都照见墙壁上狰狞扭曲的霉斑和角落里可疑的阴影。那是我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，
自己在他眼里，连个像样的“替身”都算不上，
更像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、甚至用来发泄情绪的旧物。那栋别墅，是他心中“她”的象征，
一个他固执地为我这个赝品划下的牢笼边界。每一次踏入，
都像在提醒我身份的可笑与处境的卑微。
一股尖锐的痛楚混合着近乎毁灭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。遮风挡雨？苏晴，
你真是为我找了个好“归宿”啊。行，你要看戏，我成全你。我猛地抬起头，
脸上竟然扯出一个清晰无比、甚至带着点诡异轻松的笑容。
这笑容让顾沉西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，也让苏晴脸上那层完美的关切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“好啊。”我的声音很轻，却异常清晰，敲在冰冷的大理石桌面上，发出脆响。我伸手，
直接翻到协议书的最后一页，
股权、基金的补偿条款——那些他可能早已为迎接真正的白月光准备好的、富丽堂皇的巢穴。
我的目光精准地落在“财产分割”一项的空白处，
拿起桌上那支沉甸甸的、属于顾沉西的定制钢笔。笔身冰凉，带着他惯用的木质香水的余味。
“我只要这个。
用笔尖用力地点了点协议书上特意添加的一行小字备注——“城郊XX路XX号别墅产权”。
笔尖在纸页上戳出一个小小的凹痕。“别的，统统不要。”没有犹豫，没有停顿。我俯下身，
笔尖划过纸张，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。
我的名字——“林晚”——两个笔画略显急促却异常决绝的字，落在了签名栏上。签完，
我毫不犹豫地将那支昂贵的钢笔往桌上一丢。金属笔身撞击大理石，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，
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。顾沉西的眉头拧得更紧了，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，
更没料到我会选择那栋他早已遗忘在角落的、毫无价值的破房子。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，
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身影，带着审视和一丝……被冒犯的愠怒？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，
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错愕。“林晚，”他的声音沉了下去，带着警告的意味，
“你想清楚了？那地方……”“我想得很清楚，顾先生。”我打断他，站起身。
五年婚姻里习惯性的微微躬身的姿态被彻底抛弃，我挺直了脊背，
第一次以平等的、甚至带着点俯视的姿态看向他。“从今往后，桥归桥，路归路。
我的破房子，不劳您费心。”我的目光扫过顾沉西紧绷的下颌线，最后落在苏晴脸上。
她眼底那抹来不及藏好的得意和嘲弄，像投入冰湖的石子，激不起我心中半分涟漪，
反而让我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。“苏晴，
”我看着她精心描绘的眼睛，声音不高，却字字清晰，“多谢你的‘好心’建议。
那栋破别墅，我收下了。”说完，我不再看任何人，转身走向书房门口。脚步起初有些虚浮，
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，但每一步落下，都仿佛在挣脱无形的枷锁。
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，外面走廊明亮的光线涌了进来，有些晃眼。身后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，
以及两道——不，或许是三道佣人大概也在某个角落屏息——复杂难辨的目光。
我没有回头。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，发出“笃、笃、笃”的回响，一下，又一下，
敲碎了这五年死水般的沉寂。***三个月的时间，足够尘埃落定，
也足够让一些事情发酵成爆炸性的新闻。城郊XX路XX号，
那栋曾经在风雨中飘摇、被所有人遗忘的破败老别墅，
一夜之间成了整个城市乃至全国关注的焦点。大型挖掘机的轰鸣声打破了荒坡长久的死寂。
起初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拆迁前勘探，施工队根本没把这栋孤零零的“钉子户”放在眼里。
然而，当机械臂掘开别墅后院那片早已板结硬化、长满杂草的泥地时，意外发生了。
坚硬的金属铲斗碰触到了下方异常坚硬的障碍物，发出沉闷的异响。
工人们骂骂咧咧地清理掉表层的浮土和碎石，一个被巨大条石封死的、深埋地下的古老窖口，
赫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！消息像插了翅膀，瞬间飞遍全网。媒体蜂拥而至，
长枪短炮对准了那个神秘的黑洞。考古专家们紧急介入，在无数闪光灯和直播镜头的聚焦下，
小心翼翼地移开了沉重的封石。当第一束手电光柱探入幽深的地窖时，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光柱扫过，映照出的不是预想中的泥土或朽木，
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、沉淀了数百年时光的璀璨光华！一层层，一摞摞，密密麻麻，
堆积如山！
镜、绘着缠枝莲纹的甜白釉高足杯；还有成堆码放、用早已腐朽的丝绸包裹着的金锭、银锭，
在尘土下闪烁着历经岁月沉淀的、内敛而夺目的贵金属光芒……整个地窖，
俨然是一座沉睡数百年的地下宝库！初步鉴定结果如同重磅炸弹，
炸得所有人头晕目眩：明代皇室窖藏！其规模之大、品类之精、保存之完好，
堪称近几十年来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！每一件器物都价值连城，
尤其是那些带有明确官窑款识、品相完美的永乐甜白、宣德青花，
更是足以震动整个收藏界的稀世奇珍！
这栋被顾沉西当作耻辱象征、被苏晴视为打发乞丐的“破房子”，一夜之间，
成了点石成金的神话。
而它的主人——那个被顾家扫地出门、净身出户只要了这堆“破烂”的前妻林晚——的名字，
也随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，与“百亿身价”、“神秘女富豪”等字眼紧密地捆绑在一起。
新闻铺天盖地，每一个标题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，抽在那些曾嘲笑我愚蠢选择的人脸上。
***瑞嘉国际拍卖行，顶层的“瀚海厅”。这里是与外面喧嚣尘世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。
漫着顶级雪茄的醇厚、名贵香水的清雅以及一种……属于顶级财富与权力的、无声的压迫感。
巨大的水晶吊灯从高高的穹顶垂下，折射出万千星芒，将整个大厅照耀得如同白昼。
衣香鬓影，觥筹交错，社会名流、商界巨鳄、收藏大家们低声交谈，举止优雅，
眼神却锐利如鹰隼，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彼此，评估着实力与潜在的对手。今晚，
瀚海厅的重头戏，是那批轰动全国的“明代皇室窖藏”中几件最具代表性精品的首拍。
无数目光，或明或暗，都聚焦在拍卖厅入口处。
我挽着特聘的资深艺术品顾问——一位头发花白、气质儒雅的陈老先生——的手臂，
踩着柔软的地毯，步入这片浮华的中心。身上是一件新中式的改良旗袍。
并非苏晴惯常穿的那种娇柔甜美的粉嫩颜色，而是选用了最沉静的深海墨蓝。
真丝面料流淌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，上面用银线细细勾勒出几枝疏朗遒劲的墨梅，
自腰际斜斜向上延伸至肩头，清冷孤傲，遗世独立。长发松松挽起，露出修长的脖颈，
唯一的点缀，是耳垂上一对小巧的、水滴形的冰种翡翠耳坠，绿意盈盈，温润如水。
这身装扮，与我过去五年里为了模仿某人而刻意穿着的、那些或娇俏或柔美的衣裙，
截然不同。甫一出现，原本低沉的交谈声便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。
无数道目光瞬间投射过来，带着惊讶、探究、审视，还有毫不掩饰的羡慕与嫉妒。
闪光灯亮起的频率明显加快了，记者们试图捕捉这位新晋神秘女富豪的每一个细微表情。
我无视了那些聚焦的视线，神色平静，目光坦然地迎向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，
步伐没有丝毫迟疑。陈老先生低声向我介绍着几位重要的潜在买家，我微微颔首致意，
唇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、疏离而礼貌的弧度。直到我的目光，无可避免地撞上了大厅一侧，
那道几乎要将我穿透的视线。顾沉西。他独自一人站在一根巨大的罗马柱旁，
手里端着一杯香槟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他显然来了有一会儿，
昂贵的定制西装依旧一丝不苟，将他挺拔的身形衬得愈发卓尔不群。然而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