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我去蓬莱仙岛接他时,他站在石阶上,背着手,小身子挺得笔直。
没扑过来,也没喊娘亲,就冷冷地盯着我。
眼里的怨怼像淬了冰,冻得我尾巴尖发麻。
我心虚地蹭过去,把他抱进怀里。
璃儿乖,娘亲不是故意来晚的,师门最近忙…… 就晚了那么一丢丢,别生气好不好?
自从把他送到蓬莱修行,我每月都准时来接。
这才一月不见,他好像抽条了,鳞片更亮了,连眼神都沉了沉。
他窝在我怀里,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,不说话。
眼角却滚下颗泪珠,砸在我手背上,烫得像小火苗。
我赶紧凑过去亲他的侧脸,声音放得软软的:
璃儿最乖了,娘亲给你买醉香楼的荷叶鸡赔罪,好不好?
他终于闷闷地开口,声音里裹着哭腔:
娘亲骗人。
为了证明没骗人,我拉着他冲进醉香楼,一口气买了五包荷叶鸡。
油纸包着的香气钻出来,油星子把纸浸得透亮。
乖儿子,吃吧吃吧,蓬莱可没有这么香的鸡!
以前璃儿总闹着要吃,我怕他吃成小胖蛇,总哄他放假再吃。
可他皱了皱眉,小眉头拧成重霄的模样,推开纸包:
太腻,不吃。
我愣了愣。
曾几何时,我举着烤糊的荷叶鸡凑到重霄面前时,他也是这么说的。
那时他刚被天雷劈伤,化出原形躺在山洞里,龙角断了半只,鳞片灰蒙蒙的。
我以为他是被族里抛弃的怪蛇,见他盯着我手里的鸡,赶紧献宝。
快吃吧,这是我在村子后坡捡的发瘟鸡,煮熟了就能吃!
其实是我偷摸抓的家鸡,怕他嫌我浪费,才编了瞎话。
他抬眼时,睫毛上还沾着泥,眼神却清得像山涧水。
忽然笑了,眉眼弯起来时,竟比洞口的月光还亮。
我看得心跳如鼓,鬼使神差地凑过去亲了他的脸。
他眼眸一沉,伸手捞过我的腰,把我按在他冰凉的鳞片上。
穗穗莫不是饿了?
声音低哑得像揉过的丝绸。
昨晚没喂饱穗穗,是为夫的错。
我惊呼一声,尾巴被他卷住,拖进山洞深处。
至于那只烤糊的荷叶鸡……
早被踢到角落,凉透了。
回到蛇窟时,却见另一个白团子蹲在门口。
鳞片是半透明的白,圆滚滚的,额间朱砂更红了些,一见我就张开胳膊扑过来:
娘亲娘亲,抱抱!
我看看怀里的 “璃儿”,又看看眼前的白团子,懵了。
你…… 你才是璃儿?
怀里的少年突然推开我,眼神冷冷的,像淬了冰:
滚开,这是我娘亲。
白团子被推得一个趔趄,当场哭了:
娘亲,这个哥哥好凶,璃儿怕……
我头都大了,拽着师兄的袖子就问:
师兄师兄,这两个到底哪个是真的?
师兄抚着雪白的道袍,眼神像看傻子:
白穗穗,你冬眠睡昏头了?连自己带回来的是龙是蛇都分不清?
我吓得尾巴都炸了毛:
你…… 你是说,我带回来的是…… 龙?
师兄点头,指尖点向我怀里的少年:
他额间的不是朱砂,是龙纹。
原来,我闭关时错过了接璃儿的日子,师兄便替我去了蓬莱。
偏我半途醒了,迷迷糊糊也往蓬莱跑 ——
我是个路痴,七拐八绕竟摸到了天界的分岛,把另一个 “璃儿” 接了回来。
那你是谁?
我戳了戳少年额间的龙纹,硬得像块小玉石。
他撅着嘴,别过脸,耳根却红了。
那模样,活像重霄生闷气时的缩小版。
师兄在一旁凉凉道:
天界太子唯一的世子,青衡。
我如遭雷击,猛地把他抱起来。
宝宝都长这么大了!
你父君…… 还有你那位准母妃,待你好吗?
真是女大十八变,哦不,蛋大十变,越变越俊了!
他却突然挣扎起来,小手捶着我的肩膀:
骗子…… 大骗子!
你明明说过,有出息了就来接我!
我欲哭无泪,尾巴尖都耷拉下来:
娘也想啊,可娘修了三百年,连个人形都化不稳,实在没出息……
正说着,窟外传来仙侍的呼唤:
世子殿下,您在里面吗?
我手忙脚乱地想把人藏起来,他却死死抱住我的腰。
不要走,我不想见他们。
进退两难时,一道温婉的女声传进来,像浸了泉水的玉:
穗穗姑娘,我是东海秦氏之女,特来迎小殿下回宫。
秦可婉,东海三公主。
是仙界画本子里写烂了的第一美人,鬓边总簪着珍珠串,笑时眼角有颗小小的泪痣,据说连牡丹见了她都要收敛起花瓣。
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修为更是深不可测。
更重要的是 ——
她是重霄的青梅竹马,是天帝亲赐的太子妃。
她走进蛇窟时,裙摆扫过地上的枯叶,竟没沾半点灰。
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泥的裙摆,突然想把自己盘成个球。
穗穗姑娘,听说您带走了小殿下?
她笑盈盈的,眼神却落在我怀里的青衡身上,像裹了层冰。
天色已晚,不知可否让小殿下随我回宫?
目光扫过旁边哭唧唧的白团子时,她掩了掩口鼻,声音轻得像叹息:
这儿…… 浊气重了些,恐伤了小殿下的仙体。
仙妖有别,穗穗姑娘该是懂分寸的。
我抱着青衡的手紧了紧。
她说得对。
白璃虽有一半蛇血,却总因为体内仙力相冲咳得厉害,我才送他去蓬莱清修。
师兄突然挡在我身前,玄色道袍猎猎作响:
仙子既嫌寒舍污浊,便请回吧。
青衡小殿下要留要走,轮不到外人做主。
青衡抬起头,眼睛亮晶晶的,像落了星星:
你想我走,还是留下?
丹凤眼眨起来时,竟和重霄一模一样。
我摸了摸他的头,声音涩涩的:
你是真龙,该回九重天的。
这里…… 留不住你。
他眼里的光 “啪” 地灭了,猛地推开我,冲了出去。
父君说得对,你就是个骗子!
当天夜里,蛇窟突然燃起大火。
是离火,只有重霄会的离火,红得像烧红的烙铁,舔过之处连石头都化了。
白璃咳得直打滚,小小的身子蜷成团,鳞片都被熏黑了。
师兄去参加仙门大会了,窟里只有我们母子。
我拼尽全力撑起妖力屏障,火舌舔在屏障上,烫得我鳞片滋滋响。
紧紧抱住白璃时,他的小手抓着我的衣襟,气若游丝:
娘亲,我是不是快死了?
我眼泪掉下来,滴在他额间的朱砂上:
有娘亲在,璃儿不会死的。
突然恨起自己。
恨自己灵根受损,修了三百年还是条废蛇;
恨重霄,他竟恨我到要烧死我们母子……
白璃却笑了,小手摸我的脸:
娘亲,见到哥哥了,是不是…… 也快见到爹爹了?
我咬着牙点头,声音抖得不成样:
是,娘亲这就带你去见爹爹,让他教你吐火……
他闭上眼睛时,我猛地逼出护体的命珠。
那是我修了三百年的全部妖力,珠子滚进白璃体内时,他脸上的灰渐渐褪去,呼吸平稳了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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